浦市, 淩晨一點。

姜延周結束了?一天的手術，打開手機，這才?看到了?宋魚留給他的消息。

【我家裏有點事, 我先回去一趟了?。】

家裏有事？回家了?？

男人手下一頓, 頓時想要?打過去問問她是出了?什麽事，但轉眼看見時間，才?意識到已經淩晨一點了?。

他不便直接打電話?, 只能發了?她短信。

【現在到家了?吧？】

【家裏出了?什麽事情？】

淩晨一點, 連喧鬧的大都市都仿佛被按了?減音鍵，深夜將這座城市的音量條一拉到底。

宋魚沒有回覆。

姜延周回了?他們?十六樓的家, 明明家裏還是原來的樣子，卻像所有東西都被蒙上了?一層黑色的布，毫無?生氣。

姜延周打開了?客廳的燈，宋魚的畫仍舊掛在墻上，她說要?經常換畫以應景, 墻上掛著的還是上次的雪景圖, 但就要?過年了?, 她昨天還說要?換一副喜慶的年景。

“這樣一幅一幅畫下來, 畫一整年, 就可?以做成這一年的紀念冊了?！”

她說這話?的時候, 眼睛彎著，仿佛已經想好了?要?做成怎樣的紀念冊，用?什麽樣的紙張, 做怎樣的封面。

姜延周在墻上的掛畫下站了?一會，轉頭發現她南臥室的房門沒關, 似乎是走的匆忙，門開了?大半。

他走過去, 看到了?開的門裏，擺滿了?小玩意的宋魚書?桌上，擺件東倒西歪，亂成一片。

所以，她是接到了?家裏什麽樣的消息，才?慌張到把桌面上的東西都弄倒了?來不及扶，門也沒關，甚至電腦畫板一樣都沒帶，急急慌慌回了?家？

但她給他的信息裏，只有很簡單的一句“家裏有點事”，更多的卻一句都沒有告訴他。

姜延周默默著將她桌上的擺件，一件一件立起?來，按照她原來的位置擺放了?回去。看起?來零零碎碎的小物?件，擺放好了?之後，卻像是建在她這小小書?桌上的城堡，起?起?伏伏，熱熱鬧鬧，漂亮繁華。

他安靜地看了?半晌，才?離開了?房間，替她關了?門。

宋魚翻來覆去睡不著，一時想著生病的媽媽，一時想著媽媽塞給她的四張卡，一時又想起?匆忙離開的浦市的家，和家裏另外的那個人。

她幹脆不睡了?，起?了?身去了?她媽的房間，悄悄走過去，探手摸了?摸媽媽的額頭。

晚上測量時，她媽發燒到三十八度，這個溫度說高不高，說低也不低，卻也足以將人折騰得渾身發疼沒有力氣。

不過這會兒，燒退了?下去，宋魚輕輕收回手，松了?口氣。她替她媽倒了?杯水放在床頭櫥上，這才?又回了?自己?的房間。

她睡不著，就拿起?了?手機，這才?看到手機上，姜延周給她回了?信息。

【現在到家了?吧？】

【家裏出了?什麽事情？】

兩?個問題，宋魚只回了?一個。

【嗯，到家了?。】

快淩晨兩?點了?，她料想他此時已經睡了?，回完信息就放下手機準備睡覺，不想他電話?直接打了?個過來。

宋魚吃了?一驚，連忙關緊了?自己?的房門，這才?接了?電話?。

她怕太吵，吵到隔壁房間的媽媽，手機的聲音調的很低，所以只能緊貼著耳朵。

而?姜延周的聲音，也就緊貼著她的耳朵傳了?過來。

“怎麽還沒睡？家裏是出了?什麽事了?？”

不知?是不是夜太靜謐的原因，男人的聲音也似融在夜色裏，莫名地沈靜而?溫柔，仿若他們?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時那樣，他環著她輕輕耳語，就近在她身邊。

宋魚頓了?一下。

然後才?回答了?他。

“嗯... ...就是我媽媽生了?點病，我回來照顧她了?。”

“生了?什麽病？”他追問了?一句。

他是醫生，就算是骨科的醫生，也對各種?病癥都有所了?解。

宋魚在他的追問下，模糊了?說辭。

“就是一些她從前的老毛病。”她含糊了?一句就切了?話?題，“你才?剛下手術回家嗎？那趕緊休息吧，這也太晚了?... ...”

可?他卻截住了?她的話?頭。

“這不重要?。”

他突然叫了?她的名字，“宋魚，阿姨到底生了?什麽病？重不重？要?不要?來浦市看病，我可?以替你安排。”

他一口氣將話?都說了?出來。

只要?宋魚告訴他實情，說一句行，他明天就可?以都替她安排好。

但宋魚莫名地沒能立刻開得了?口。

正這時，她媽的房間裏有了?些動靜。

“啊我媽醒了?，”她跟姜延周匆忙說了?最後一句，“你先休息吧，回頭再說吧。”

這邊剛掛了?電話?，她媽的問話?就從隔壁房間裏傳了?過來。

“宋魚，你是在跟誰說話?嗎？”

宋魚連忙跑了?過去，她說著沒有，見她媽起?來喝水，就趕緊把水杯遞了?過去。

斷斷續續燒了?半天，趙美?明疲累得不行，看了?一眼女兒，“你也早點睡吧，不用?來管我了?。”

“好。”

宋魚照顧她媽睡下，又回了?自己?的房間。

之前電話?已經被她匆忙間掛掉了?。

但她看見姜延周又發過來的信息。

【你要?是有什麽要?緊事，直接給我打電話?，我手機一直開機。】

宋魚看著這條信息怔了?一會。

她媽能去浦市，去覆交附院看病，那肯定再好不過了?。

可?是那樣，她媽也就知?道了?她在外面找了?個男朋友，而?且男朋友還是外科的醫生，她最嫌棄的職業。

除非，她把她和姜延周的關系繼續隱藏下去，一個字都不講給她媽。

可?這對於姜延周來說，又算什麽？

宋魚口中發苦，苦澀在唇齒間漫延開來。

... ...

宋魚到了?半夜三點才?睡著，六點就醒了?過來。

她媽還沒睡醒，宋魚去探了?探媽媽額頭的溫度，好在並?沒有再發熱。

她稍稍松了?口氣，去廚房做了?早飯，不知?道是不是媽媽一直獨自生活的緣故，冰箱裏空空的，幾?乎沒什麽東西。

宋魚煮了?一鍋小米粥，用?西紅柿炒了?兩?個雞蛋，又翻出火腿腸攤了?兩?張火腿雞蛋餅，冰箱就徹底空了?。

恰好她媽醒了?過來。

趙美?明緩步從臥室出來，慢慢走到客廳，看到宋魚擺在餐桌上的早飯，意外了?一陣。

她一直以為又呆又笨的女兒，還能給她做出來一桌早飯，看起?來，竟然真像那麽一回事。

她坐到了?桌邊，宋魚見媽媽起?來了?，連忙倒了?杯水送過去，又盛了?一碗熱騰騰的粥，推到媽媽手邊。

“媽，這會覺得怎麽樣了?？”

她媽喝了?口水，說還好，“就是沒什麽力氣。”

生了?這麽重的病，怎麽會有力氣？

宋魚不由地就問了?一句。

“媽，要?不我帶你去浦市看病吧？就去覆交附院，你看行嗎？”

“覆交附院？”她媽當然知?道這家醫院，“那種?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醫院，人太多了?，又人生地不熟的，算了?吧。”

“可?是我有朋友在，他能給我們?幫忙的。”

宋魚小聲試探著，解釋了?一句。

宋魚這麽一說，她媽擡眼看了?她一眼。

“朋友？什麽朋友？女的朋友還是男的朋友？”

這話?把宋魚問得一楞，但只一楞的工夫，她媽就看了?出來。

“男的朋友？”

她媽皺了?眉。

“你和人家是什麽關系，人家願意給你幫忙？”

連聲問得宋魚心下墜了?墜。

但她媽卻上下左右地看了?她。

“不會是男朋友吧？你在外面偷偷找了?男朋友？！”

說話?之間，她媽喘息都重了?起?來，緊緊盯著宋魚。

“是什麽人？！”

果然... ...

宋魚心下一緊，急忙擺手否認。

“沒有沒有，就只是普通朋友，我只是聽說過他給別?人也幫忙，所以才?想著如果我們?去覆交附院看病，或許可?以找他。”

她急忙解釋。

她媽還是看著她，過了?幾?秒，約莫是認為她沒說謊，才?收回了?目光。

“咳咳... ...”她媽咳了?兩?聲，說不用?那麽麻煩，“去省裏看病就行了?，省裏的醫院，寧遠都掛好號了?。”

話?音落了?地，宋魚還以為自己?幻聽了?。

“誰？媽媽說... ...誰？”

正這時，有人敲了?她們?家的門。

宋魚還以為是表姨，她走過去開門，門打開，看到了?站在外面的邵寧遠。

她不知?道邵寧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，只是見他好像正常了?一些，看見她在家，立刻笑著喊了?她。

“你也回來了?。”

宋魚登時有種?時空錯亂的感覺。

明明前些天，她已經把邵寧遠趕走了?，邵寧遠害怕她說出他出軌的事，令他社死，保證不再糾纏她。

可?現在？

宋魚忍不住問了?他。

“你還來我家做什麽？”

但邵寧遠好像沒聽懂她話?裏的意思，反而?提著兩?大包東西要?走進來。

“我就是來看看阿姨。”

而?這時，她媽也開了?口。

“你別?堵在門口，讓寧遠進來。昨天就是寧遠把我從醫院送回來的，下午就替我掛了?省裏醫院的號。”

宋魚愕然楞在原地。

邵寧遠卻大大方方地走了?進來。

她媽問他吃沒吃早飯，要?不要?一起?吃點，很是客氣。

邵寧遠倒是說自己?吃過了?，但提了?提手裏的兩?大包東西，“阿姨，我看著家裏挺空的，給你和小魚買了?些東西，我先放廚房去了?。”

宋魚媽媽強撐著不適跟他點頭。

“那多謝你了?。”

“沒事阿姨，不用?謝，你和小魚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？”

他說著，熟門熟路地進了?廚房裏。

宋魚那種?錯亂感更重了?，好像這大半年的時間發生的事情都歸了?零，一切都回到了?原點。

可?不是這樣，根本不是這樣。

宋魚快步跟著邵寧遠進了?廚房，關了?廚房的門隔開了?聲音。

她這才?忍不住問了?邵寧遠。

“你到底來我家做什麽？你不是保證，你不再糾纏了?嗎？”

她質問，看見邵寧遠的眼睛飛快地瞇了?一下。

他每有這個動作，就代表著他心裏緊張又煩躁，可?今天他好像忍下去了?似得，好聲跟她說。

“可?我也沒有糾纏你。是你媽媽昨天快暈倒了?，我總不能看見當沒看見。況且就算你不想理我，我們?也有那麽多年的感情，你不要?對我戒心那麽重。”

他說著，似乎有些受了?宋魚誤會的委屈一樣。

但宋魚是見過他最近的瘋狂的，根本不信他這套說辭。

“我媽的事不用?你管，也不用?你送她去省裏看病... ...”

不想他這話?沒說完，邵寧遠突然改了?口。

“不去省裏也行，去浦市就是，要?不就去覆交附院？”

他說覆交附院雖然人多，但他有朋友在裏面。

“你還記得我以前那個室友姜延周吧？他就在覆交附院。大家都是好兄弟，我可?以去聯系他，讓他來給你媽媽幫忙。”

他說姜延周，“是覆交附院專門聘來培養的人才?，他之前還給劉濯幫忙來著，我來聯系他，他肯定也願意給我們?幫忙。”

宋魚手心頓時發涼。

姜延周的名字，被邵寧遠從嘴裏說了?出來的一瞬間，宋魚還以為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！

她緊緊盯著邵寧遠，見邵寧遠說完那話?，只是轉身要?往廚房抽屜裏放東西，並?沒有特別?留意什麽。

宋魚心下猛地一緊，又緩緩松開來，但冷汗也從額頭冒了?出來。

她上前就拉了?邵寧遠的胳膊。

“我和我媽不要?你的東西，也不用?你找人幫忙，更不去什麽覆交附院！”

她指著門外。

“你出去，離開我家！”

要?不是礙於媽媽病得厲害，又是那種?不能生氣發脾氣的病，她此刻就直接揭穿邵寧遠的面目，讓所有人都知?道他到底是什麽人。

但打老鼠怕傷了?玉瓶，宋魚只能壓著嗓音讓他滾走。

邵寧遠的眼睛又止不住地瞇了?兩?下，但他似乎一直壓著自己?的不安與躁怒，停頓了?幾?秒，才?點了?頭。

“好，你不想理我，我走就是。但是小魚，你媽得了?這麽重的病，讓我來幫你不好嗎？我真的不會再做對不起?你的事了?，你再好好考慮考慮。”

宋魚一秒鐘都不想用?來考慮他的話?。

她只是緊繃著臉指著門外。

“走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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